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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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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夜,冗長而紛亂。

慕容悠在離宮裏與眾人一同等候消息,崔贏雖然跟她一同離開獵場,但她被臨風、夜風護送到離宮,崔贏卻是跟他們不同路,據說他“救駕”去了。

好一個救駕,誰會知道戰功彪炳的雍王覬覦著皇位,此番他救駕,改日便換他進擊了。

“娘娘,您還好嗎?”美寶扁著唇問道,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。

慕容悠將自己圍獵時帶著的水囊遞給美寶。“我看不好的是你,你嘴唇都白了,喝點水吧。”

美寶兩眼淚花亂轉,終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。“奴婢擔心……擔心春景姊姊、綠意姊姊和四兒她們的安危,聽說太後娘娘在宮裏大開殺戒,凡是不願歸順的一律杖斃……不會大家都死了吧?”

慕容悠神色悵惘,長長嘆了口氣。“生死有命,富貴在天,若她們不幸遭受此劫,咱們回去後好好葬了她們便是,現在擔憂也無濟於事,就別想了。”

此番圍獵她沒帶春景、綠意,而是帶了美寶、小祿子,便是因為春景、綠意是隋府的家生子,怕真起了事她們兩人會不知所措,所以不帶她們,沒想到太後卻在宮裏發起了瘋,還故意將消息傳到離宮來要讓他們坐立難安。

“娘娘,那些叛軍會不會攻進來?把咱們也給殺了吧?”雖有主子寬慰,美寶依然是愁眉不展。

她平時是大膽,是有些口無遮攔,可她何曾見過如此大陣仗了,想到叛軍在營地把他們包圍的時候,她還是會後怕,那是如潮水一般湧進來的人啊,不過頃刻之間他們就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……

慕容悠輕輕拍了拍美寶的手,低聲安慰,“這點你放心吧,本宮敢擔保不會有那樣的事。”

她相信宇文琰,若是離宮不安全,他不會將她安置於此,想必他已有了萬全準備,她只要安靜待著,如他所言將她自己照顧好、保護好便是幫他了。

“娘娘……”美寶欲言又止。

慕容悠鼓勵地看著美寶,溫言道:“說吧,無妨,都已經到這境地了,想說什麽便說吧。”

憶起了前生之事,她仿佛一夜間長大,她已不是在含笑村長大那無憂無慮的慕容悠了,心上多了幾分輕愁,可又慶幸自己當時就那麽落崖死了,若她沒及時發現真相,將一直被慶蘭玩弄於股掌之上,不知還要為他做多少傷害皇伯父之事。

只不過,她此刻在離宮裏身分是尷尬了些,她既是皇後又是隋岳山之女,岳丈打女婿,要搶女婿的位置,她究竟要靠向哪一邊?肯定是人人都睜大了眼睛等著看吧。

如今她也無法顧及他人的想法、他人的眼光了,她靜靜回想前生種種,和前生做了告別,時間並不算太難熬,只不過掛心宇文琰的安危,雖然有床榻可供她休息,她卻無法入睡。

“娘娘……”美寶下定了決心,毅然決然的說道:“若是那些叛軍攻進來,奴婢一定擋在您之前,護您周全!”

慕容悠動容地道:“美寶,本宮不會讓你死,咱們一起活著!”

“娘娘,奴婢還有件事,若現在不問,怕真死了會死不瞑目。”

慕容悠眸色柔和。“你問吧,本宮什麽都會告訴你。”

“那奴婢就問嘍。”美寶潤了潤唇。“娘娘,那藥丸子真的會長出紅蘿蔔來嗎?”

慕容悠,“美寶……”

天邊泛起魚肚白時,離宮的大門開了,眾人都透了一口氣,坐在地上的人也紛紛起了身。

她依然沒見到宇文琰,宮外滿地屍首,血腥味沖天,褚雲劍帶了一小隊人馬護送她上馬車。

就在她上馬車之際,褚雲劍低聲道:“皇上無恙,娘娘放心。”

聽到這話,慕容悠確實放下了心中大石,可褚雲劍又道:“隋侯等一幹叛軍已被制伏。”

一時之間,她不理解褚雲劍跟她說隋岳山做什麽,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隋岳山是她親爹。

說實話,她沒法對隋岳山產生任何父女天性的感覺,事到如今沒有感情反而是好事,她可以更客觀的看待這一次的政變。

自古以來謀逆是唯一死罪,是任何一個君主都不能容的罪。

宇文琰並不是暴君,隋岳山要推翻他的理由不過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欲,她比較不能相信的是,宇文玦竟真是徐太後與隋岳山的同謀叛黨?

雖然沒有親口向他求證,然而叛亂突襲已說明了一切,若沒有主君,沒有可以繼承大統之人,沒有和宇文氏有堂堂血脈關系之人名正言順的坐上皇位,徐太後和隋岳山又何以會計劃這一次的政變?徐太後總不會是為隋岳山打江山,要讓隋岳山坐上皇位吧?

她不能理解的還有一點,徐太後是拿什麽好處許了隋岳山,令他甘心背叛宇文琰?難道是許了他攝政王之位嗎?

一長串浩浩蕩蕩的馬車和隊伍一路紛亂的進了城門,慕容悠也奇怪這時候自己還能睡得著,但就如同來時一般,在啟程不久她便昏昏沈沈的睡著了,直到美寶喚醒了她。

“娘娘,咱們回宮了。”美寶的聲音裏盡是欣喜和雀躍,他們能這般從容地回宮,表示叛軍已被平定了。

在宮門外率領留守文武眾臣迎接天子回鑾的是六官之長——吏部尚書言禾,他向來鐵面無私,是宇文琰極為看重的臣子,言禾的母親還是大雲朝第一位女相,極受開國皇帝的重用,言禾早年喪妻未再續弦,身邊只有一個不滿十歲的嫡女,容貌秀麗,多慧聰穎,與眾不同,此刻已有官媒上門求親。

想來為了對抗突然發起宮變的徐太後等人,言禾煞費苦心,看起來有幾分憔悴,但身子仍是站得挺拔,迎視天子的眼神也很堅毅,充分展現了他做為留守重臣,未負皇上所托,守住了京城的能力。

“諸位平身,言愛卿辛苦了。”宇文琰下了鑾駕,一身明黃色的龍袍闊步走近言禾,他面色如常,令人探不到他的任何思緒。

慕容悠先一步由美寶攙扶著下了馬車,她也是到此時才見到宇文琰,她壓根不知道他們是同路回京的,原來禦用馬車裏真是坐了他,她還一直以為是空的,以為是什麽調虎離山之計來著。

看來,最危險的地方果然是最安全沒錯,即便有叛軍餘黨,也決計料想不到皇帝會如此大刺刺地回宮。

嘉勉了眾臣幾句,宇文琰朝靜候在一旁的慕容悠伸出了手。“皇後可好?”他語氣平淡,但眼神很深。

慕容悠也不覺得有什麽,忙把手交給他。“有皇上護著,臣妾自然好。”

如此眾目睽睽之下,帝後牽著手一塊走進皇宮。

宇文琰走得很快,穿過一道又一道門,沿著大塊雕龍刻鳳的青石路一直向西,他也不坐步輿,似乎想藉行走來厘清思緒,因此慕容悠也不敢打擾,只不過奇怪他這是要去哪裏?

不一會兒,行過千步廊,眼前是一座飛檐鬥拱的宮殿,慕容悠發現他們是往晴光殿而去,心下便有些奇怪,他此時不是應該去宣政殿傳一幹謀逆罪犯審問嗎?往晴光殿去做什麽?難不成這時候他還要先去批折子?

“想不通是吧?”過了三大殿他才道:“朕答應了一個人的請求,不在眾人面前公開審問太後,隋岳山也會一並審問,所以你也一塊來聽吧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她點點頭,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:“不過皇上是答應了誰的請求?誰有這般大的面子能做此不情之請?”

她並不十分關心隋岳山會有什麽下場,她比較關心的是曾救她一命的宇文玦,難道她真看錯了人?宇文玦真的想當皇帝?

宇文琰捏捏她的手,眼裏帶著融融笑意。“距離咱們歸隱山林的日子還長久著,皇後也要學學喜怒不形於色了。”

“臣妾知道被拘在宮裏的日子還很長,該學的陰險狡詐自然會學。”她小聲嘟囔。“不過,皇上這吊人胃口的習慣也要改改,這樣吊人胃口實在挺不厚道。”

盡管她聲音再小,耳尖的尚德海還是聽到了,兩個主子盡管肉麻調情,他聽見的是歸隱山林四字。

歸隱山林究竟是什麽意思?難不成,主子要拋下這大好江山和皇後去山林裏生活?

他身為皇上的近身太監,加上皇上並沒有刻意瞞著他,此刻自然是知曉了皇後是隋家流落在外的二女兒,並非原先要跟皇上成親的隋大小姐隋雨蒙。

這位隋二小姐自小在含笑村裏長大,不習慣皇宮和京城是情有可原的,可盡管如此她也不能慫恿主子跟她歸隱山林啊!

主子是什麽人?主子可是大雲朝……

“尚德海——”

不輕不重的聲音傳來,他微微一楞。

怎麽他心裏正在為主子抱不平,主子就開口喊他了,莫不是他們主仆情深,心有靈犀一點通?

“奴才在。”他眼睛緩緩往上擡,心裏流動著一陣感動。“皇上有何吩咐?”

那不緊不慢、不鹹不淡的聲音開口道:“你走在朕前面了。”

尚德海渾身一震。

他迅速左右一看,這才發現自己一時氣憤竟越過主子去了。

跟在慕容悠身後的美寶噗哧一笑。“尚公公在想什麽?想得都忘了自個兒在當差了。”

“奴才該死!”尚德海連忙咻咻咻地退後,一邊咬牙切齒地瞪了美寶好幾眼。

死丫頭,敢對他落井下石,改天他定也要給她小鞋穿!

有了這麽一個小插曲,凝重的氣氛頓時輕松了許多。

慕容悠隨宇文琰進了晴光殿,就見一圈又一圏的禁軍將晴光殿裏外包圍得滴水不漏,看似連只蒼蠅也飛不出去,流露著沈重的氛圍。

禦書房外,奉榮守著。“微臣參見皇上、皇後娘娘。”

宇文琰手一擡,徑自踏進禦書房。

慕容悠也跟進去,美寶聽令留守門外,小方子躬身上前關上了門,與他師傅尚德海一同留在門外。

禦書房裏站著四個人,其中徐太後、隋岳山都被上了手銬腳繚防止脫逃,另兩個是宇文玦和隋雨莫,雖然他們手腳自由,但臉色卻也沒有好到哪裏去,兩人都顯得心事重重。

徐太後的臉色蒼白,幾乎沒有半點血色,她哪裏想得到自己的親生兒子背叛了她,就在她以為大事底定,意氣風發的在宮裏大開殺戒,要教訓所有稍有反抗之心的宮人時,千人禁軍湧進了皇宮,她被軟禁了,那時她方才知道隋家軍拿下營地離宮是假,隋家軍已砍了皇上首級也是假,竟然連兒子點頭接受她的扶持要做皇帝也是假!

她徹頭徹尾的被騙了,被背叛了,她的兒子根本半點想稱帝的意思都沒有,他只是假意歸順她,假意聽從她的安排,假意服從她,得知她的周詳計劃之後,他全盤告訴了宇文琰,給了她致命的一擊!

親生兒子竟然如此待她,她欲為他鋪條康莊大道,助他登上龍椅,助他取得天下,他卻給她鋪了條死路要她過奈何橋,不給她留任何餘地,她不甘心哪!早知如此,出生便掐死他一了百了,這十幾年來她便不用步步為營、日日驚心的為他籌劃奪位之路了。

所以,即便是她的親生骨肉,她也恨上了,因為他不只連累了徐氏一族,也連累了她垂簾聽政的美夢,這是她計劃了多久的事,只差一步就能成功卻硬生生被扯了下來,她能甘心嗎?

她知道宇文琰不會放過她的,論罪,她即將會被處死,所以她也不會放過自己的兒子,要死大家一塊兒死!

雖然說虎毒不食子,但狗急了也會跳墻,既然身為兒子的他要親手把她送上黃泉路,她也會讓他後悔,讓他生不如死,讓他從他自以為的手足之情裏醒過來,讓他痛苦的過下半輩子,讓他自以為的大義滅親變成一個大笑話。

看著徐太後臉上陰惻惻又變化不停的面色,慕容悠直覺徐太後此番沒達到目的,所以瘋了。

宇文琰坐了下來,眼眸一掃桌案前的四個人,最後落在宇文玦身上。

他深深看了宇文玦一眼,意味不明的審視,爾後移到徐太後身上,看似平淡的目光裏自有一股威嚴和淩厲。

“逆賊徐氏,還有話要說嗎?”

“當然有!”徐太後把下巴擡得極高,眸光冷厲,姣好而高傲的面龐寫著視死如歸的決絕。

她就要死了,所以她也要讓宇文琰不好過,不只他,她要讓所有人不好過,他們不好過就是她的陪葬品!

“說吧。”宇文琰慢慢凝視著徐太後,了然於胸的等著她開口。

都死到臨頭了還能說什麽好話嗎?以太後的為人,自然是說一些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話來激怒他了。

這個女人,她腦子所能想到的,是不可能會出於他的意料之外。

“皇上,可知你為何至今無子?”徐太後含著一縷冷笑。“太子妃和兩位側妃有了身孕就意外過世,都是哀家的手筆。”

宇文琰半點也不意外,他緩緩點了點頭。“朕知道。”

徐太後卻是意外了。“你知道?”

“朕知道,父皇也知道。”宇文琰語氣越發的淡。“當時父皇還需要徐氏家族的支持,所以放過你,不過為了維護宇文氏的嫡長傳統,父皇不得不對二弟身邊侍寢的丫鬟通房下藥,因此朕無子嗣,二弟也無子嗣。”

徐太後身子搖晃了一下,驚怒交加的瞪著宇文琰。“宇文易……他竟、竟然做這種事!”

宇文琰眸色冰冷。“和你比起來,父皇做的根本不值一提。”

徐太後冷著臉,狠狠瞪著宇文琰。“皇上這是何意?”

宇文琰沒半分激動,他聲音毫無起伏地道:“朕的母後之死,難道跟你沒有半點幹系嗎?”

徐太後聽了怒不可遏,“皇上不要想把罪名往哀家頭上扣!不要想拿陳年舊事來誣陷哀家,端敬皇後自己沒有福分,與哀家無關!”

宇文琰泰然註視著她,無視她的怒火,淡淡地道:“是嗎?!真想不到你會和這件事一點幹系都沒有,看來是朕的眼皮子太淺了,不該把此事與你聯想在一塊,不該認為時到今日還能找著證據來指證你。”

如此諷刺的語調更令徐太後勃然大怒。“皇上以為端敬皇後沒死就能一直穩居後位嗎?若是她沒死,你父皇也會為了我而廢了她,為什麽?因為你父皇更需要我徐氏家族的支持,保不定端敬皇後是你父皇下的手……”

“母後,不要說了!”宇文玦沈聲喊道。

如此觸怒皇上於她有何好處?如今她的生死掌握在皇上手裏,她怎麽就想不明白?

“你這逆子才給哀家閉嘴!”徐太後顫抖著指著宇文玦鼻子罵道:“哀家會落到這地步都是你造成的,你是哀家的親生兒子嗎?哀家生你有何用?今日你毀了哀家,哀家也要毀了你!咱們母子一塊去阿鼻地獄!”

隋岳山見她兩眼噴出戾氣,一副幾欲弒人的瘋狂模樣,忍不住重重地道:“太後請自重!”

“自重什麽?”徐太後冰冷無情地說道:“如今咱們死到臨頭了,總該讓這逆子知道他是誰的兒子,他當要明了你為他做的一切,你也才能死而瞑目不是嗎?”

宇文玦的腦子轟然炸開,視線在隋岳山和徐太後之間來回,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。“母後是何意?”

徐太後看著宇文玦,眼神讓人不寒而栗。“聽好了,逆子,你是隋侯的兒子,不是你父皇的兒子。”

禦書房裏瞬間炸開了鍋,徐太後連聲笑了起來。“此刻感覺如何?是否覺得手足情深十分可笑?你跟皇上根本不是手足,又何來情義?”

“父親!這是真的嗎?”隋雨莫驚疑不定,他母親說過懷疑他父親對太後有特殊情愫,萬萬想不到確有其事!

慕容悠這才明白自己為何總是覺得隋雨莫和宇文玦的面貌相像了,原來他們才是兄弟,同父異母的兄弟。

“我……不是父皇的兒子?”宇文玦心神劇震,方寸大亂。

徐太後冷冷道:“當年哀家和先帝到邊關慰勞勞苦功高的隋家軍,先帝醉倒在帳中,當時夜深人靜,哀家水土不服覺得身子不適,便獨自到草原散步透氣,喝醉的隋侯尾隨著哀家,哀家發現他時,他說當地常有流寇出沒,要保護哀家,哀家便讓他跟著,沒想到他卻藉著酒意玷汙了哀家,回宮之後哀家發現有了身孕,那個孩子便是你這逆子。”

醜陋往事被揭開,隋岳山羞愧得擡不起頭來。

年輕時的太後嬌俏美麗,他一直愛慕著她,那晚他是真的想暗中保護她,沒想到與之漫步在月色下,她是如此迷人嬌媚,被石塊絆倒了跌在他身上,柔軟的身子就在懷裏,迷蒙的鳳目在他眼前眨動,他才一時把持不住鑄下了大錯。

可是他也付出了代價,因為這個把柄,他一直任由她予取予求,當她說要讓他們的兒子做皇帝時,他也鬼迷心竅的與她結盟,犯下了謀逆大罪。

“皇兄……恕臣弟無顏再待下去,臣弟得告退了,日後再向皇兄請罪……”

不等宇文琰回答,宇文玦便蒼白著臉、跌跌撞撞的出了禦書房。

看著他那失神的身影,慕容悠實在擔心他,受到如此之大的打擊,不會想不開去尋短吧?

再看徐太後,給了兒子致命的一擊卻露出了令人難以了解的勝利冷笑,她想到了她慕容家的娘和隋夫人,以及前生那總是寵溺著她的額娘,這徐太後實在不配為人母,只因為兒子不順從她的意思便要毀了他,她一輩子也沒法茍同這個女人。

“如此你滿意了嗎?”宇文琰依然是維持純然平靜的狀態。

徐太後傲然道:“廢話休說,要給哀家毒酒一杯或是白綾一條,皇上就幹脆點給個痛快,今日既然落入了皇上的手裏,哀家也不會苦苦求情。”

“你與朕之間從來就沒有母子之情的存在,要如何求?”宇文琰用沈靜的目光看著徐太後。

徐太後哼了一聲,不想做任何評論。

宇文琰緩緩地說下去,“不過,二弟對你有情,所以替你求了情。”

那一夜,他在這裏收到了兩張密函,其中一張便是出於宇文玦之手,因此他布下了天羅地網將叛軍一網打盡。

“你說……什麽?”徐太後目光一顫,臉色稍稍有些發白。

宇文琰眼裏驟然閃過一絲冰冷銳色。“二弟一求朕為你保留顏面,私下審問你,二求朕饒你一死。”

徐太後當下失神了。

宇文琰恢覆了神色平和,淡淡揚聲,“來人,送太後回慈寧宮,傳朕的旨意,太後潛心禮佛,從今爾後不問世事,關閉慈寧宮宮門,日常用度一如既往,任何人不得打擾,違者斬。”

慕容悠看著徐太後臉色發白的被兩名太監“送”了出去,她的雙眸十分黯淡,整個人有氣無力像被抽幹了似的,如此驕傲的一個人,神色竟然有些淒惘。

唉,世間沒有後悔藥,她如此無情的對待兒子,兒子卻處處為她著想,她心中可有悔意?

驀然之間,她身子一晃,宇文琰眼明手快的起身扶住了她,隋岳山和隋雨莫也是一陣緊張。

“怎麽了?”宇文琰摸摸她的額頭,沒有發燒。

慕容悠擰著眉。“沒什麽,只是有些暈,可能是馬車坐了太久。”

宇文琰蹙著眉,將她摁進禦椅裏。“坐下。”

慕容悠有些慌亂。“這怎麽可以?臣妾怎麽可以坐在這裏……”這是天子才可以坐的椅子。

“朕說可以就可以。”他親自倒了茶給她。“喝點茶會好些。”

一下馬車也沒稍事休息便到這裏來,慕容悠也確實渴了,她便不客氣地接過茶來。“多謝皇上……”

還沒講完,僅僅只是聞到茶葉味,她便捂著胸口幹嘔起來,且嘔得驚天動地,模樣十分痛苦。

隋雨莫看得心驚膽跳。“皇上,娘娘是否在離宮染了什麽惡疾?那裏屍首眾多,恐是衛生有什麽不周全的地方。”

宇文琰一凜,向外頭喊道:“尚德海!傳太醫!”

他幹脆把她抱進裏頭的暖閣讓她躺下,至於重犯隋岳山,外頭那麽多禁軍守著,還有奉榮在,他插翅也難飛。

太醫很快到了,來的是安太醫,尚德海領人進來,他提著藥箱先行請安。“微臣參見……”

宇文琰擡手打斷他。“免禮,快給皇後看看!”

“是、是!”安太醫一番仔細的診脈,忽然眉開眼笑地道:“恭喜皇上!恭喜娘娘!娘娘有喜了,懷了兩個月的身孕!”

“當真?”饒是宇文琰再鎮定,此刻言語間的驚喜之意也是難以抑制。

“皇上放心,微臣反覆診了幾回,不會有錯。”

慕容悠猶如身在夢中,她撫著自己肚子,有著喜悅,也有著一點酸楚,一時感傷,眼中突然泌出了模糊的淚光。

阿瑪、額娘,女兒要做娘了,玥兒要做娘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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